作者 |  袁慎建

保持簡單

簡單是一個成年人司空見慣的詞，然而，大部分成年人卻覺得純真的孩子才是簡單的。

很多時候，人們習慣把“簡單”跟“容易”理解成一個意思。簡單和復雜多用于形容事物或人的屬性或狀態，容易和困難一般形容達到某種目標的過程。生活中經常聽到這樣的感慨：「人活簡單點真難啊！」、「系統一不小心就搞復雜了」。這些感慨背后流露出一種心愿 -- 保持簡單。

對于人來說，保持簡單可能意味著人情世故的簡單、工作關系的簡單、心態的簡單。對于軟件系統來說，則意味著系統設計的簡單、部署運維的簡單等等。

三重境

看山是山，看水是水；看山不是山，看水不是水；看山是山，看水是水。

保持簡單的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。禪宗提出的人生三境界中也詮釋了這個理：人從簡單開始，以復雜貫穿了大部分甚至整個人生，最后返璞歸真。

對應到一個需求簡單的軟件系統中，系統的設計一開始處于簡單的狀態。然而軟件開發的核心問題是復雜多變的業務需求，隨著時間的推移，軟件系統可能呈現出以下三個狀態：

正常情況下，沒有人希望系統處于第三個狀態，而是希望從第二個狀態回到第一個狀態。映射到禪宗的人生三境界，系統的理想三境界是：

• 清晰 -- 單一化
• 復雜 -- 層級化
• 清晰 -- 模塊化

在面臨復雜多變的業務需求，如何設計一個恰好簡單夠用的系統？如何保持系統的高響應力？程序員們一直都沒有停止對最佳實踐的探索，始終為這些目標奮斗。軟件開發的所有問題最終都能歸結到人身上，那么驅動程序員不斷改進的力量是什么？

我心中有一個答案：對簡單設計、高響應力價值的認可，對簡單設計價值觀的深層內化。

核心觀

價值觀往往給人一種感覺：看著這些高大上的詞匯，缺點什么，卻總又說不上來。比如極限編程（XP）的價值觀：溝通、簡單、反饋、勇氣、尊重。再比如 Scrum 的價值觀：專注、開放、承諾、勇氣、尊重。尤其是剛開始接觸這些知識體系的新人，每個詞都能看懂，只是不知道如何用它們去指導 XP 和 Scrum。

在 Thoughtworks 工作這么多年，我親自實踐過 XP 和 Scrum，也在很多場合傳授過它們，再回過頭來看，我深刻體會到一點——XP 和 Scrum 的那些實踐跟它們的價值觀都非常吻合。我能夠在日常開發以及培訓和練習中去落地簡單設計，這背后驅使我不斷探索的是已內化于心的觀念：

專注

在 Scrum 中，專注強調的是所有人都專注于 Sprint 目標，團隊同為一個目標努力。對于簡單設計，要專注在哪里呢？我結合自身經歷的幾個典型的場景來看：

• 一上來匆匆忙忙編寫業務代碼，沒有Tasking，沒有測試，沒有設計，業務Scope逐步偏離或擴大
• 在編碼階段，聽到聲音：“你這個設計太土氣了，都沒用設計模式”，于是琢磨著怎么去套設計模式
• 在系統架構設計階段，有人說：“什么年代了，你還不拆出幾個微服務”，于是嘗試拍腦袋拆出一個分布式單體

上述三個場景，究其根本，是沒能很好地專注于自己要實現的真實業務價值，要么缺乏思考和設計，要么受外界影響，舍本琢末。你可能會質問：不應該多做點設計來兼容后期可能出現的情況嗎？為未來做設計，難免會摻入不合時宜的猜測，不僅增加系統當前的復雜度，還可能浪費成本。

我覺得要始終保持對當下真實業務價值的專注，專注理解業務本質，專注于剛好夠用的設計，時刻讓系統保持簡單，盡可能跟業務模型保持匹配和同步。

克制

克制力是一項非常重要且需要長期培養的能力。由于受到太多外界的干擾而難以定靜，程序員經常會因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，可能出現樂觀估算，還可能經常過度設計。

而實際上，大部分樂觀的估算會讓團隊交付面臨更多風險，大部分健壯性設計會讓系統難以理解和修改。我想起來自己曾經面試過的一個候選人，一個很簡單的業務需求，硬生生地套用了5種設計模式，嘆為觀止。

在日常交付項目和工作坊中，我會較為留意開發人員嘴里發出的 “我覺得”、“假如”、“萬一”、“以后”等用語，這些用語背后所隱藏的溢念（溢出的想法），很可能促使該開發人員交付一個不滿足需求的軟件，或者一個難以維護的系統。

我覺得程序員克制自己一個有效的方式是培養業務視角，站在用戶使用系統的視角嘗試深刻理解業務，通過將業務需求進一步拆解成小顆粒度的任務來讓自己保持聚焦。Think Big（深刻理解業務問題并拆分），Start Small（每次只聚焦在某一個小的任務），Move Fast（快速完成一個個小的任務并獲得反饋）。

潔癖

我經常在 Code Review 中被同事開玩笑說有代碼潔癖，比如對命名太較真了。一開始我會有所妥協，畢竟軟件開發是一個團隊來完成的，如果因為某個人的潔癖而讓其他人不舒適，可能不利于團隊協作。可是時間后來告訴我，那些身披“不認真”或者“不嚴格”標簽的小魔頭會在后面出來制造各種噪音，比如命名看不懂、結構不一致、架構混亂臃腫等等。

做程序員這幾年，潔癖潛移默化影響著我的編碼和設計風格，小到變量命名、代碼注釋、文檔管理，大到系統架構，我都會時刻保持警惕，盡其所能去消除噪音污染。在沒有其他不可抗拒的因素前提下，我都會盡力嘗試讓團隊接納自己對代碼潔癖的追求。

潔癖更側重于團隊個體成員，對于個體，可以通過不斷提升自己的整潔代碼認知來強化它，并嘗試在實踐中去運用它們。而對于團隊，我想到一條指導原則：任何有助于提升系統質量的潔癖都不應該被忽視，團隊應該盡力接納并落實。

懶惰

恰當的“懶惰”是一個優秀的程序員必備的特質，因為 Ta 總是勤于思考如何才能少做重復的事情。

懶惰聽起來是一個負面的詞，中國幾千年的文化價值觀在告訴每一個人要做勤奮努力的人。在軟件開發領域，我認為恰當的懶惰是解放程序員生產力、保持系統簡單的助推劑，比如：

• 需求或設計變更，懶得改太多代碼。怎么辦？消除代碼重復，隔離和封裝變化，分離關注點
• 手工集成和測試，懶得重復做。怎么辦？增加自動化測試并做好CI/CD
• 用戶鑒權分散在各個服務中，懶得修改所有的服務。怎么辦？引入API Gateway
• 新人上項目，搭建環境反復找我，懶得重復講。怎么辦？編寫自動化腳本和文檔指南

如果每次面對相同的問題，不得不花精力去處理，在這種毫無挑戰的重復性工作中，人通常很容易犯錯，所以，當手懶得去做這些事情，懶惰會驅使大腦去思考一種更加高效的方式，比如隔離變化將其封裝，引入自動化，從而取代一遍遍重復的操作，并且大腦還會思考如何運用 KISS(Keep it Simple and Stupid)，Yagni，如無必要，勿增實體。

有一種看似很”勤快”的CCCV（CMD + C | CMD + V）編碼行為，這些行為背后跟我提倡的懶惰大相徑庭。CCCV行為是思想上的懶惰，在這種思維的指導下，雙手會樂此不疲去重復做很多重復的事情，CCCV當規避之。

勤于思考，惰于盲行，做一個具備恰當惰性的程序員是一種快樂。

需要勇氣

在 XP 和 Scrum 鼓勵人們要有勇氣去做正確的事情、處理棘手的問題、做出承諾、堅持原則、拒絕損害工作的行為、暴露自己的不足并尋求幫助、提供有建設性的意見等。

要保持簡單，這些勇氣也是不可或缺的。同時，我提倡程序員培養 保持專注、克制溢念、養成代碼潔癖、滋養恰當的懶惰的勇氣。